大洲一日遊

【苦過的孩子,生命更燦爛】

 

◎採訪─鄭景雯、陳一姍、何綺

 

雲門與誠品兩大台灣文化品牌,八〇、九〇年代在台灣中產階級的澆灌下成長,均已交棒給了第二代。兩代人在百年古榕樹與茄苳樹包裹的大樹書屋裡,談起了兩代人不同的經歷。

 

 

問:兩人對彼此的印象?

 

吳:很小的時候就見過林老師,印象深刻是二〇〇六年信義店開幕,老師對吳先生(吳清友)說,「怎麼做這麼一件這麼可怕的事?」那天是開幕喜慶,老師卻覺得吳先生瘋了。

 

後來二〇一三年松菸誠品開幕,老師見到我,立刻給一個大擁抱說,「Mercy妳太棒了!」當下覺得,老師怎麼知道我棒不棒?連我都不確定,但他給一個年輕人毫無保留的包容,彷彿懂我。

 

林:吳先生打造宮殿似的信義誠品,我說,「你起痟(台語,發瘋),事情愈做愈大,Mercy要怎麼挑?」吳先生回,「要不要接是她的自由。」

 

後來Mercy就把它挑起來,還愈做愈棒。吳先生是夢想家,任何事情都會給自己挑戰,所以很辛苦。可是吳先生沒有碰過一件事,叫做疫情。

 

 

問:雲門與誠品是台灣重要的文化名片,兩個品牌很有緣,能否聊聊彼此之間的相互影響,何以能創造出這兩個品牌?

 

林:我和吳清友先生都在戰後出生,歷經社會非常貧困的年代。

 

一九七一年,台灣退出聯合國,隔年我從美國讀完書回來,看到國家有苦難,提醒我要為社會做點什麼。一九七三年創立雲門舞團,希望大家精神生活上過得好一點。

 

早期經營舞團是「竹篙湊菜刀」,胡亂瞎搞,經常出國表演,回來就跑銀行三點半。

 

吳:小時候爸爸跟我提過雲門創辦過程的辛苦,他會創誠品,先是心臟出了問題,生死關頭走一遭,深受藝術文化影響的他,大病初癒得知雲門休團深感遺憾,不過看見雲門、《天下》,都在做一件看不到未來、也無法明顯獲利的事,那麼的堅持。決定從一本書、一個空間、一件藝術品,豐富大眾的心靈。

 

 

問:如何看待不同世代面臨的挑戰?

 

吳: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畢業後當過英文老師、記者,原本想逃離父母出國念書,但一直覺得,人生有一個課題得完成,避掉它,還是要從其他地方去完成,最後加入誠品。

 

進了反倒覺得離不開,這個領域有太多的事要學,經營、數字的考驗,每一次每當稍微覺得做得好一點,就像有人把你腳下的地毯抽開,跌倒、面臨挑戰,把你重新推翻,只能再站起來。

 

加入誠品那年剛好開始獲利,那時吳先生覺得有沒有搞錯,怎麼開始賺錢?我心想,賺錢不是天經地義?暗自決定往後每年都要賺錢,沒想到遇上疫情,就賠掉好幾億。

 

事後回想,如果沒有經過疫情,我不會那麼珍惜資源,不會那麼懂得要怎麼花錢,體認到林老師、吳先生那個年代,必須要被擠壓到某個極限,逼迫自己思考沒想過的事。

 

但我的下一代面臨的挑戰更複雜,生活充裕,但思考都往如何變現、獲利、流量的方向走,許多行為都是因應別人的反應而做,無法聆聽內在的聲音。

 

這個島嶼真的很好,我們也躲過了很多的苦難。身處這個時代,有時候花太多力氣在回應別人,很多單純、初心的事情,反而沒辦法那麼清晰的被看見。

 

這也是誠品接下來希望能做到的,在複雜的年代,能幫助人們培養溫暖的靈魂,成為心靈慰藉的場域。

 

林:這個時代太快,訊息太多,缺乏一顆安靜的心。國會殿堂裡許多民意代表從選票上來衡量,問政變成作秀,不明白他們堅持什麼價值觀?

 

新的世代面臨的挫折,也許是兩、三歲就可以拿著遙控器或iPad「指點江山」。但成長後發現現實裡不是這樣,你想要的東西必須花極大努力才能得到,有人無法面對,躺平放棄,很可惜。

 

不過這個世代因為各方面條件比較齊全,當他們想清楚要做什麼時,可以做得比上個世代更好,最大問題是有沒有安靜下來的心。

 

我退休前幫雲門編作的最後一支舞《關於島嶼》,談這個島經常有颱風、地震、內鬥,但島嶼上的居民從來沒有喪失仰望星空、往前走的能力。

 

譬如有一位女總統、同性婚姻合法化,還有轟動到國外的變裝皇后妮妃雅進總統府演出。這代表著我們社會的自由度以及包容的寬度。國際友人印象深刻極了,提起時,總是對我豎起大姆指。

 

台灣是面向大海的島嶼,應該要往外走,更要海納百川。

 

(摘自《天下雜誌》第800期)
(畫作/陳韋岐 - 16K.水彩.圖畫紙大挑戰)

 

發布日期:2024-06-28 16:24:35 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