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活蘭陽

【協助弱勢孩子達到經濟脫貧就是終點了嗎?】

 

 

◎吳文炎

 

在二○二一年的最後一個上班日,我回到了自己的故鄉-雲林縣,在博幼基金會雲林中心的新建辦公室展開二○二一年的教育脫貧講座第十場。

 

這幾年隨著服務的弱勢孩子一個一個慢慢長大,越來越多孩子出社會工作,透過追蹤,基金會掌握了絕大部分孩子的求學與就業狀況,這些追蹤的訊息也讓我在思考教育脫貧究竟可以走到什麼程度,或者換句話說,協助弱勢孩子的社會福利單位究竟「應該」、「可以」協助到哪個程度。

 

要協助弱勢孩子長大之後脫離經濟弱勢,找到一份正當而穩定的工作脫離貧窮與犯罪,其實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原因多如牛毛,從古今中外很少有國家或組織敢宣稱成功的戰勝貧窮這件事情就可窺見一二。因為要做到這件事情不僅需要很好的方法,同時還需要有非常長的時間才能證明效果,因此光想得到的困難就非常的高,同時還要面對與因應層出不窮的新興社會問題,更何況實際執行呢?

 

因此,我總是將貧窮當作一個龐然大物,一堵深入雲端、高不可攀的牆,面對這座高牆時,我只有擔心自己的方法與努力不足,卻從來沒有思考過足夠的時候,因此當社工員問我協助弱勢孩子,究竟要協助到何種程度時,我總是告訴他們:「盡你所能的協助,能幫助到哪裡就幫助到哪裡!」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們面對的這堵牆究竟有多高,究竟能不能協助弱勢孩子翻過牆去。

 

慢慢的,這幾年因為時間夠長了,很多弱勢孩子長大了,也有很多孩子找到正當而穩定的工作,養活自己與家人,似乎有達到經濟脫貧的跡象與現象,雖然一方面令人振奮與鼓舞,因為看來方向似乎是對的,但是,一方面我們也感受到了另外一些問題與隱憂。擔心的問題與隱憂是服務成效的效果可以維持多久?這樣的現象到底能不能長期維持?將來再落入貧窮的機率與風險會不會很高?或者會有多高?但是這個問題似乎很難預估與掌握。

 

於是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如果我們沒有辦法預估與掌握機率與風險,那麼一直擔心似乎對事情也沒有幫助,因為有太多因素不可控制。那麼,或許可以換個角度來努力,與其消極的擔心會不會再次落入貧窮與犯罪,為何不積極的協助弱勢孩子爬得更高呢?當弱勢孩子爬得夠高之後,就不必再擔心會再次的落入貧窮與犯罪,這樣不就結了嗎?

 

同時我發現自己的脫貧經驗中,經濟脫貧(二十九歲我就沒有家裡與自己的任何負債)之後我並沒有因此而「接受自己」,尤其是小時候的自己,因為後來回想才發現當我十四歲最後一次搬離故鄉之後,一直到二十九歲進博幼基金會工作這段長達十五年的時間,我一直在努力的想要擺脫與遺忘我的過去,而我好像也差一點點成功了,因為這十五年當中我離開了原本的生活環境,與國小、國中同學幾乎沒有聯絡,我也幾乎沒有跟那段時間認識的同學、師長、朋友、同事、主管……等談起過那些令我難過、悲傷、憤怒、羞辱、難堪……的過去,除了我的前女友(現任太太)幾乎沒有人知道,而我也在這十五年當中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忘記這些發生過但不想想起的過去,直到我在博幼基金會課輔學生的身上與家庭遇見了「觸發」埋藏在內心最底層最深處的記憶,當我碰到跟早期經驗類似或相仿的人物、物品、情境……等事物時,就會被強迫想起過去發生過的事件,這樣的狀況果真就像是宮崎駿的動畫──神隱少女劇中的一句經典台詞般奧妙,台詞是這麼說的:「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忘記,只是想不起而已。」

 

而當我想起這些觸發的情境時,我就知道經濟脫貧並不是弱勢脫貧的終點,它只是另外一個起點罷了!

 

(摘自:樂學齋出版社《跡履──每個人都有一條堅持要走的路》)

 

 

 

 

發布日期:2024-04-19 14:26:09 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