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的話

我和前面兩個弟弟都是阿嬤從小拉拔長大的。

直到小學五年級，父母親返回宜蘭，記憶中才開始有他們兩人的身影。

阿嬤個子矯小，一雙裹過的小腳，留著灰白的長髮，每天一大早她就把頭髪梳成髻挽在後腦上。

她是養女，為了持家終身未婚。

大概是貧窮的關係，我從來沒有看到她娘家的人來相認。

她應該連小學也都沒唸吧，她只會教我從1寫到10，還有寫我的名字。

也不曉得她從那裡弄來的一支短鉛筆，有時她會先把筆尖沾一下口水，再教我在撕下的日曆背面上寫字。

每一次把筆劃寫歪了，她就會揑我的眼皮，還真的很痛呢！

那時候，我們住在宜蘭市的一個巷弄內，鄰居有做木工、水泥匠，也有挑擔在菜市場旁邊賣菜，以及在宜蘭市公所清潔隊工作打掃宜蘭市街道的。

阿嬤會帶我去北館市場買菜。沒有冰箱的年代，她每次去買豬絞肉，都會蒸成三小碗，分別加上醬油以及濕豆豉、蒜頭、花瓜，放在竹子編織成的食物櫃內，慢慢吃。

我們沒有什麼華麗的衣服，但她一定會把洗好的衣服漿過，讓我穿得乾乾淨淨的。

每逢廟會，她會帶著板凳帶我去看露天歌仔戲，但她不會講故事，也從來沒有告訴我什麼人生大道理。

動過兩次青光眼手術的她，在我初中時全盲了，而且患有氣喘及偏頭痛的問題。

不管生活再怎麼不方便和疼痛，從來沒有看過她發脾氣或自哀自憐的。

我和她睡在一起，常去藥房幫她買藥，早上起來上學前幫她倒夜壺。

高一的一個早上，我起床後才驚覺她往生了。

治喪時，才發現我們這一頭的巷子，居然小到連棺材都擡不進來！

發喪時，我沒有哭。

等到發喪完畢，人群散了，我居然大哭了！！！

蕭煌奇有一首歌：【阿嬤的話】，每次聽到都讓我感觸良深。

身教重於言教。

愛有須要一天到晚掛在嘴上嗎？

我懷念我的阿嬤，謝謝她！！！

（文／王蠡）

（畫作／Dol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