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宜蘭看天下

【作家何欣先生:我為何走入文學?】

 

生命,剛剛冒出了嫩芽,

就已隨時等著去接受萎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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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欣生於一九二二年,沒有趕上五四時代的風潮雲湧,卻承受了三〇年代以來的大混亂。他的中學時代,是在日軍占領下的北京度過的,很多同學言論稍有不慎,就會陷入牢獄之中。他和一些同學最後只好在游擊隊的引導下,通過日軍封鎖線,到陝西的城固去讀西北聯合大學。

 

他回憶說,到了後方,日子也是另一形式的緊張;在西北聯大,他們不僅要承受外來的悲苦,還要面對同學與同學間的鬥爭。城固,夾在西安與延安之間,因著國共兩黨的挑撥離間,學校竟然成了另一種形式的戰場。由於某些意識形態的鼓動,同學與同學、老師與老師,甚至老師與同學,常常一夜之間由朋友變為仇人。大家都很激昂,實際上除了抗日以外,並不真的知道自己激昂的是些什麽。而在那些激昂的背後,學校裡經常瀰漫著苦悶和不安,每隔一段時日,就會爆發出一些騷動;無謂的騷動往往又會帶來一些人無謂的死亡。回顧當年的情景,他常說:「政治真是人間的最大罪惡,而中國近數十年的政治又經常是經由屠刀和謊言來操控的。任何黨派,沒有一個能擺脫這樣的手法。」在西北聯大,他曾當過一任學生會的幹部,在一次騷亂裡被捕,送往一個叫甚麼店的地方審訊。何欣說,那哪裡是審訊,根本就是殺戮!還好在那裡遇到一位團長是他家的親戚,把他罵了一頓,私下放了。

 

時局的苦悶,環境的不安,能激發人的創作力量,但往往也有人因貧窮、飢餓、恐怖,終致短命而死。何先生曾多次談到他同學中有位青年詩人李滿紅,說他的才華遠在艾青、田間、綠原之上,可惜年紀輕輕就因病而死了。所以,他常說:「在那樣的變動時代,能活下來真可說是撿來的。名和利算得甚麼?還是福樓拜(G. Flaubert)的話有些道理:『人生虛無,藝術才是一切!』在文藝的世界裡,人才會思考生命的真實。」這就是他接近文學的原因。

 

(文/摘自印刻文學《回首我們的時代》,尉天驄著)

(攝影/張堂龲,辣木樹上的五色鳥)

發布日期:2024-12-26 10:31:36 回列表